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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第十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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辛瞧見我們,笑瞇瞇走過來坐下,問:“妲己呢?”

我半張著嘴,正不知如何答他,就聞見一陣香風。

妲己變了女子模樣,裹著粉裙子,裊裊娉娉從辛的身旁拂過,落座對面。

我愕然:“你什麽時候能變人形了?”

趴蝮拿腔拿調道:“花開為春。沒有人看,變出來有什麽用?”

妲己果真羞紅了臉,只管眼波盈盈看著辛,嗔道:“你來做什麽?”

辛拿了她的茶碗舐茶,慢悠悠地說:“我是被請來的。”

正說著,店主端了兩個新茶碗過來,順便添茶,看見辛已喝了起來,驚道:“聖僧,這可是剛才狐貍舔過茶的。”又納悶,“咦,你們的小狐貍呢?”

妲己掩面輕笑,不知是笑“聖僧”,還是笑店主尋她。

辛看她一眼,笑說:“無妨,有時我餓極,還需野狗來援口飯吃呢。”

店主嘆說:“聖僧果然是高人,胸懷萬物。”

妲己馬上堵他:“卻不知這口飯,是聖僧搶來的還是求來的?若是求來的,又是怎麽說,怎麽求的?”

“這位姑娘不僅模樣伶俐,嘴也伶俐。”店主給她滿上茶,替和尚打掩護,“說到野狗,你們那小狐貍自己在外邊,沒事吧?”

妲己笑嘻嘻回他:“沒事,它可有本事了。店家,怎麽稱呼你?”

“哦,我叫做恭煬,大家都喊我羊老哥。”

辛揉著肚子,說:“羊老哥,給我下碗清湯面。”

恭煬笑應著去了。

我很是替辛惋惜:“你竟不吃肉,實在可惜。”

他笑道:“一行有一行的規矩,許下的誓得遵守才行。”

我問他:“可是為了不殺生?”

他答:“人活在世上都是要殺生的,總不能當稻麥跟菜果不是活物。說來,我是人的和尚,普度人的眾生,按照人的標準,做得到一兩件不容易做到的事情,才好叫人信服,舍得施一口飯給我。”

趴蝮挑眉看他:“你這個凡人倒是有趣。”

我趁熱問辛:“那照你許的誓,何時才能娶了妲己?”

妲己捂了臉,嚶嚶地笑。

辛也紅了臉,清聲說:“師父養我十四年,我便再做十四年和尚。”

十四年,說長不長,但要是等人,就算對妖怪來說,也是實打實的十四年。

妲己落了眼,卻又馬上喜笑顏開:“你總不肯說,如今怎舍得說了?”

她微微撅著嘴,既嬌且憨,滿身的機靈勁全化作了繞指柔。

那般喜愛的期盼的神態,著實讓人羨慕。

辛脈脈地看她,低聲道:“也好叫人做個見證。”

趴蝮當即說:“好啊,我們就為你做這個見證。”

妲己伸出手去觸辛的指尖,他擡了手覆在她的手上。

“好不知羞。一個和尚,大庭廣眾之下,淫詞艷語,汙言汙行。你這點道行,真能為我們除妖?”

聲音沙啞粗糲,如蚌殼磨鐵板。

說話的,正是那病嬌的元公子。

元夫人攙著他,已行至門處,他卻扶了門框,扭頭來找事。

妲己回嘴:“仁者見仁,淫者見淫。你這點見識,也敢插手別人的家事?”

元公子哼了一聲,拂袖而去。

元夫人臉頰微紅,對著我們點頭:“實在對不住。”也忙跟著去了。

妲己氣道:“臭小子,人臭嘴更臭。”

我好奇問她:“你為何說他臭?”

“你沒聞見嗎?從他進來就有一股怪味,他一走就沒了。”

我只當店裏有羊膻氣,聽她一說,仔細想想,還真沒了剛才那麽大氣味。

我跟趴蝮對了眼色,一齊起身。

妲己眼珠一轉:“我跟你們一同去。”

我說:“你先陪辛吃面,我們打個先鋒,一會兒家裏見。”

我跟趴蝮隱了形,跟在元家母子身後。

元公子疾步走了老遠,元夫人小跑攆他,扯了他的衣袖與他同行。

“元縝,你怎的同那和尚置氣?鬧這麽大動靜,萬一被看出來怎麽辦?”

元縝停下步子,語氣竟很溫柔:“娘,你放心,我不會讓他們得逞的。”

我說:“這兩人果然有問題。”

趴蝮道:“那小子看著病殃殃的,步伐卻穩健有力,該是已化了妖。問題是,如何化的?”

“你不說他是屍妖嗎?那不就是病死以後化的。”

“沒這麽簡單。喪屍產生一定有過敏原和傳染性,僵屍誕生一定有機緣巧合,都很難達成。他單獨一個,看去也神智清明,肯定不是喪屍,但如果是僵屍的話,有必要吃人嗎?他兩頭都不像,難道……糟了,這可真麻煩了。”

能讓趴蝮覺得麻煩,一定是頂級糟糕的大事。

“怎麽?”

“我們還是離開這裏比較好。有這種妖怪,首山城難保。”

“開什麽玩笑。那妖怪難道比我們還厲害?”

“這妖怪不像我們是自然產生的,而是凡人自己造出來的,我們不好插手。還是讓他們自生自滅。”

“自生自滅?你怎麽不讓杻陽城自生自滅?”

“我那時不過說了幾句,路是城民和鹿蜀自己選的。”

“你比凡人如何?你說幾句,就是輪回相,就是再生恩。要走你走,我留下,一定要除了那個妖怪。”

“你說的對,你我畢竟不是凡人,沒道理替他們擦屁股。我以後不管閑事了,這次你就跟我離開,好不好?”

“龍喜歡凡人,他要我們下來,不也有叫我們保護凡人的意思?”

“龍是龍,你是你,他喜歡的事,你卻不必去做。”

“那可不行,首山城要是沒了,再去哪裏吃羊老哥那麽好吃的羊湯燴面。”

“我學會了給你做。”

“可是白術不知什麽時候就會來,不能叫那妖怪傷了他。”

“這才是你的真心話罷。好啊,你若執意,我陪你。”

他一臉雲淡風輕,我卻心裏打鼓。

莫不是他前些天看了我的輪回,已死了心?

前面,元縝小心攙著元夫人,輕聲問:“娘,你餓不餓?”

我跟趴蝮說:“這小子是不是傻的,他娘剛吃了那麽一大碗面,怎麽會餓?”

趴蝮不答我,只道:“元公子對娘親倒是很好。”

元夫人笑著搖頭:“娘不餓。”

元縝點點頭:“今早的飯真是好味道,我到現在也不覺得餓。”

元夫人道:“你身子弱,吃不了太多東西,不餓也正常。”

我說:“能吃了一個人也叫吃不了太多東西?這兩人莫非知道我們在後面,故意說些好聽話?”

趴蝮瞥我一眼:“若是被發現了,也定是你法力不精。”

我忙檢查周身,確定沒露出馬腳。

趴蝮蹙眉道:“這兩人說話確有怪異,莫非是我哪裏想錯了?”

“你還沒告訴我元縝到底是個什麽妖怪。”

“你知道凡人貪生,有時,比起自己,更加看不得親近的人死去。這種時候,他們就會舉行一種儀式,強行留住那人的魂魄。”

“可這是不可能的呀?”

“對,要死的人是無論如何也留不住的。他們留住的,是非常可怕的東西。”

“什麽東西?”

“惡靈,而且不止一個。生靈死時若是三魂不整,就沒法順利進入下個輪回,須得自行補完才行。有些殘魂常年飄蕩在人間,或是習慣了,或是生出了嫉恨,不再好好修行補魂,而是一直保持著殘魂的狀態,偶爾做些小惡,也無傷大雅。但是留魂的儀式,會將附近的所有殘魂吸引到那具身體裏,然後堵住出口。”

“照你說的,那些殘魂只會做些小惡,怎麽聚在一起就要吃人?”

“他們進了那具身體,就出不去了。以前雖只是一縷殘魂,但逍遙無拘束,如今同數百的殘魂困在皮囊裏,想做什麽都做不了,你想拿筷子,他偏要梳頭,不計其數的願望在同一瞬間發生,都爭著用右手,結果誰也用不了。爆炸的意識,反而容易變成無意識,充斥暴戾,渴望破壞。這種狀態非常消耗體能,又憤怒,又饑餓,還有比吃人更容易想到的解決辦法嗎?”

“那家夥看起來不是挺有主意的嘛?”

“吃過人的滿足感和負疚感,足以維持一段時間的和平假象,最大的殘魂,也就是元縝的殘魂,便可以出來透透氣。”

“這麽大動靜,元夫人總不至於發現不了?”

“她當然不會發現不了,她很有可能就是舉行儀式的人。讓我想不通的是,元縝像是沒發現的那個人。一般情況下,儀式覆生的人都會逐漸發現身上異象,受不住壓力發了瘋,元縝看起來卻與正常人別無二致。”

“你聽他剛剛在面館說話,真是狂妄自大,也會感到內疚?”

“對外的攻擊性往往源自於向內的恐懼,他這種人,內裏更敏感,更柔軟,太害怕受到傷害,才會先發制人。所以我才納悶,到底是多麽滴水不漏的保護,竟能讓他覺察不出?”

元氏母子在一處大宅停了腳,進了門。

我摸著門口的三眼鳥玉雕,嘆說:“人間新貴,真是好排場。”

趴蝮側耳,皺眉道:“你聽,這宅裏很不對勁。”

我探了耳朵去聽,一片靜謐,沒覺得有什麽不對。

趴蝮說:“這麽大的宅院,奴仆少說也有十幾,難道他們都用棉布裹了手腳,幹活才悄無聲息?”

我打了個寒顫:“或者說,這裏面根本就沒有奴仆。”

趴蝮拉了我的手,竟有些暖,他神色嚴正:“我們先回去,多打探些消息。”

我拉緊了他的手,點點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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